本期主播:rain
本期嘉宾:刘科 李菠萝 镜子
本期,我们共读了阿图·葛文德的作品《最好的告别》,借由这本书我们聊到了衰老与死亡。
在我们的文化中,这似乎是大家都回避的话题。在这本书中,我们渐渐发现,这可能是一种“文化缺陷”。
“无人可以逃脱生命的悲剧——那就是,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每个人都在不断老去。”
我们如何面对和亲人的告别,又如何想象自己的衰老……
当我们敢于讨论告别的时候,也许就有了更多勇敢面对的力量。
正如书中所说,“接受个人的必死性、清楚了解医学的局限性和可能性,这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种顿悟。”
原文摘录:
相比任何时代的人,当代人的生命都变得更长久、身体更健康、工作更多产。然而,行进在这些改变了的道路上,我们看待生命的下行阶段时,心怀忐忑。我们需要帮助的阶段往往很长,我们认为这是一种缺陷,而不是新出现的、预料之中的事态。
我们经常炫耀某个97岁的老人跑马拉松的故事,仿佛类似事例不是生物学上的奇迹,而是对所有人的合理期待。然后呢?当我们的身体不能满足这种幻觉时,我们就觉得好像某种意义上我们需要因为某种原因感到抱愧。
某种意义上,现代医学的进步带来两场革命:我们经历了生命过程的生物学转换,也经历了如何认识这一过程的文化转换。
章节:人如何衰老以及为什么会老
生命老化的故事就是身体器官走向衰竭的故事。
经典的观点认为衰老是随机损耗的结果,最新的观点则认为衰老是有序的、基因设定的。
人类的自然进程是在英年早逝,未老先亡。事实上,历史上大多数时候,每个年龄段都有死亡的危险,与衰老根本没有必然的明显联系。谈到16世纪晚期的生活时,蒙田写道:“死于老年是少见、异常、奇异的死法,远不如其他死法来得自然——这是最不可能的、最极端的一种死法。”现在,世界上多数地方人们的平均寿命已经超过了80岁,所以可以说,我们已经是怪物,我们的寿命远远超出了给定的时间。当我们研究衰老时,我们试图理解的并不是自然的过程,而是非自然的过程。
“衰老过程并不存在一种单独的、共通的机制。”我们的身体在逐年积累脂褐质、氧自由基损伤、随机的基因突变以及其他各种问题。这个过程是逐渐的、不停息的。
章节:脚才是老年人真正的危险
医生的工作是维护病人的生命质量。这包含两层意思:尽可能免除疾病的困扰,以及维持足够的活力及能力去积极生活。
多数医生只治疗疾病,以为其他事情会自行解决。如果没有改善呢?如果病人身体衰弱、该去养老院呢?那么,这似乎并不是医学问题,对不对?
对于一个老年病学专家,这是一个医学问题。虽然无法阻止身体和心智变老,但是,有办法使这些问题更容易处理并至少避免某些最坏的后果。
我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意识到她的跌倒是在给我们敲响警钟,也不明白只要做一些简单的改变,就可以保持她的独立性和她喜欢的生活(至少稍微长久一些)。她的医生也从来不懂得这一点。这一切都使得事态持续恶化。
身体的衰退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一天一天,变化微小,不易察觉。人会适应变化,直到某天某件事情发生了,才终于明白情况已经不同了。
章节:承认“年纪大了”才能活得自然
衰老是我们的宿命,死亡总有一天会降临。但是在我们体内的最后一个备用系统失灵之前,医学护理可以决定这条道路是猛然下降,还是舒展平缓地下降,使我们可以更长久地保持至关重要的生活能力。
章节:修复健康,也需滋养心灵
1908年,哈佛大学哲学家约西亚·罗伊斯(Josiah Royce)写了题为《忠诚的哲学》(The Philosophy of Loyalty)一书。罗伊斯关注的不是衰老的考验,而是一个谜,这个谜对于任何一个思考其必死性的人至关根本。罗伊斯想弄明白:为什么仅仅存在,仅仅有住、有吃、安全地活着,对于我们是空洞而无意义的?我们还需要什么才会觉得生命有价值?
我们都追求一个超出我们自身的理由。对他来说,这是人类的一种内在需求。这个理由可大(家庭、国家、原则)可小(一项建筑工程、照顾一个宠物)。重要的是,在给这个理由赋予价值、将其视为值得为之牺牲之物的同时,我们赋予自己的生命以意义。
忠诚不一定带来幸福,甚至可能是痛苦的,但是,为了使生活能够忍受,我们都需要献身于超越我们自身的东西,否则,我们就只受欲望的引导,而欲望是转瞬即逝、变幻莫测、无法满足的。最终,它们带来的只是折磨。“就本质而言,我是无数祖先的倾向之流的某种汇集地。从一刻到一刻……
唯一让死亡并非毫无意义的途径,就是把自己视为某种更大的事物的一部分:家庭、社区、社会。如果不这么想,那么,死亡只能是一种恐惧;但是如果这么想,就不是。罗伊斯认为,忠诚“通过显示为之服务的外在事务,以及乐于提供服务的内在意愿,解决了我们庸常的存在的悖论。在这种服务中,我们的存在不是受到挫折,而是得到丰富和表达”。近期,心理学家使用“超越”(transcendence)一词表达这样一种思想。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的自我实现之上,他们提出人们有一种看见和帮助别人实现潜力的超越性愿望。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都学会从简单的愉悦中寻求慰藉——友情、日常的例行公事、好食物的味道,以及阳光照在脸上的那种温暖。
我们对于实现和积累的奖赏兴趣变小了,对于仅仅活着的奖赏兴趣加大了。然而,一方面我们感觉没那么雄心勃勃了,同时,我们对于我们的遗产又更加关心了。我们深深感到一种需要,必须确认外在于我们,使我们觉得活着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目标。
托马斯告诉我,“你看见人们活起来。你看到他们重新和世界沟通,又开始去爱、去关心和欢笑。你的内心会为之震撼。”
医学专业人士专注于修复健康,而不是心灵的滋养。
我们认定主要应该由他们决定我们应该如何度过生命的衰退期,这是一个令人心痛的悖论。
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把生病、衰老和希望的考验作为医学问题对待。这是一项社会工程学实验,把我们的命运交托给那些以技术威力见长,而不是重视和理解人类需求的人。
章节:生活中最好的事,就是能自己上厕所
仅仅几年之前,她还拥有自己的房子。“我在那儿好开心啊。我是在生活,我过的是人应该过的生活:我有朋友,能玩游戏。有个人会开车,我们说走就走。我是在生活。
然后出现了坐骨神经痛,跌跤、视力丧失也接踵而至。她一开始被送到一所疗养院,而不是这里。她在那儿的经历很可怕,几乎失去了所有——她的家具、她的纪念品,并且跟别人同居一室。那里执行规定严格的时间表,床头挂着十字架,“作为犹太人,这是我不喜欢的”。
先驱者们认识到,人类既需要隐私也需要共同体,需要灵活的日常节奏和模式,还需要与周围的人形成互相关心的关系。梅克沃尔说:“在这里,感觉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
她的要求很朴实。她从日常例行琐事中获得安慰——一顿悠闲的早餐、电台播放的音乐、在门厅和朋友闲聊、跟女儿通电话,或者午后打个盹儿。
使老年生活有意义是一种新的思路。所以,这比仅仅使老人安全需要更多的想象力和创见。
章节:尾声 三杯恒河水
思考死亡是为了活得更好
这本书讲述了人类对付自身的生物学约束,以及对抗基因、细胞、血肉、骨骼所设定的种种限制的斗争。医学科学赋予我们反抗种种局限的非凡力量,这种力量的潜在价值是促使我成为一名医生的核心原因。但是,由于医学领域中的人不愿承认这种力量的有限而且将永远有限,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我们给病人造成了伤害。
对于医学工作者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我们一直都搞错了。我们认为我们的工作是保证健康和生存,但是其实应该有更远大的目标——我们的工作是助人幸福。
幸福关乎一个人希望活着的理由。那些理由不仅仅是在生命的尽头或者是身体衰弱时才变得紧要,而是在人的整个生命过程中都紧要。
无论什么时候身患重病或者受伤,身体或者心智因此垮掉,最重要的问题都是同样的:你怎么理解当前情况及其潜在后果?你有哪些恐惧,哪些希望?你愿意做哪些交易,不愿意做哪些妥协?最有助于实现这一想法的行动方案是什么?
有时候,我们可以提供疗愈,有时候只能提供慰藉,有时候甚至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但是,无论我们能够提供什么,我们的干预,以及由此带来的风险和牺牲,只有在满足病人个人生活的更大目标时,才具有合理性。
一旦忘记这一点,我们就会造成极其残忍的痛苦;而如果我们记着这一点,那么,我们就能带来令人赞叹的好处。
他从来就明白生命的短暂以及个人在世界上的渺小。但是,他也把自己视为历史链条中的一环。漂浮在这条水流汹涌的历史长河中,我情不自禁地感到无数代人的手穿越时间相握在一起。通过把我们带到这里,我父亲帮助我们理解,他是有着几千年历史渊源的故事的一部分——我们也是。
我们幸而能够听到他讲述他的愿望,听到他跟我们说再见。通过有机会做这些事,他让我们知道,他的心境安宁。这也让我们心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