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的金家祖宅,残垣断瓦,野草横生。金宇澄说起外婆的故事,院中树下埋下一盆金元宝,它们都不见了。“都化作赤链蛇了吗?”我打趣说。也不知蛇的意象为何突然进入我脑中。江南的水乡,潮湿、温润,适宜蛇的游动。江南人则如蛇一样扭动身躯,穿过动荡的近代历史,保持着某种灵动。在《繁花》里,我读到暧昧的性感,弥漫的欲望,细碎后的原则,以及愤怒。比起小说,我更喜欢金宇澄本人,散淡、健谈,兼具审美与道德意识,酒醉后过分坦诚。
市民阶层就像海底生物一样,特别敏感,一旦海洋的温度到了,就会蓬勃生长,到一定的时候,不对了,立刻偃旗息鼓。上海在我的眼中就是,无论什么时代什么样子,老百姓都可以过,市民阶层非常灵活,但是他内里是不改变的。他对生活的理解,他最希望过什么生活,他有自己一套东西。
王家卫导演有一次问我说,上海和香港有什么不同,我说香港和上海最不同的就是上海经历过翻成底朝天的时代,等于一个旅行袋,内囊都被翻出来,有那么一两年,什么阴暗角落的东西都可以大白于天。这个就是上海和香港最不同的。他们说上环有一个老街里有一个拍卖行还是什么店铺,上面挂的还是清朝的执照,能保存到这么一个地步,不是说外观上,而是内里都有很多生态被保存下来。当然,上海的自愈能力也很强,这个拉锁到一定程度,慢慢又合拢了。城市就是这样,就像一个森林,破坏了以后,过几年,它又长满了各种植物,又包裹起来了。城市的魅力就在这种地方,不是一目了然的,那才带劲。
我觉得就像是坐在火车上,火车越开越快,挺过瘾的。写小说的人最难最难的就是,你要找到一种只属于自己的文本性质的东西,并且要有很高的辨识度,这个并不容易,所以这个是我非常幸运的地方。
《阿飞正传》的结尾就是《繁花》的开始。梁朝伟在阁楼上面半夜三更打领带,然后数牌,带着钱,准备出去赌钱,这个就是城市生活才有的场景,城市里头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人,夜行动物,不是在我们大部分作者的视野里边,而是在市民阶级里边。
许知远:那你个人面对这种时代的不可抗力的时候,心里怎么化解的?金宇澄:就是小说里提到的,不想了,沉默,保持沉默。许知远:你羡慕能够挺身而出的、去反抗的那些人吗?金宇澄:当然,当然,但是我有时候想想,这种沉默不是我个人的特点,我觉得是人的特点。就是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发表意见。他不发表意见,不等于他没意见。就像庄子说的一样,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说话,他说了话,并不一定代表他说了话。中国人就是这样。
我们那天经过的街区,并不只是我记忆中的历史,我们眼中那些旧房,应存有更苍老的城市记录,这些莫名的空间,频繁接纳了多少流动的画面。多少声音和画面,都消失了,人人都说上海历史太短,尤其是这些远古历史,一旦仅存纸上,几乎就等于消亡。
【繁花书房】
★★★☆☆ 3.7
¥73/人
黎里 咖啡厅
建新街38号
片尾曲:温兆伦-随缘——《繁花》插曲

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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