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身边似乎已经较少听到有人出国留学了。这和5年前或者更早前相比，反差是巨大的。

曾几何时，许多国内高校毕业生或者职场人士，对海外留学的态度一直都是“享受海外优质教育资源，有机会留在国外工作，即便回国也能找到薪资更高的工作”。

然而时过境迁，很多人都因为各种因素放弃了海外留学的想法。这背后既有宏观环境的因素（如特朗普政府收紧留学生签证），也有个人经济账的考量。

来自邻国的启示

有个更宏观一点的问题一直萦绕我心头：是不是当一个经济体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其出国留学的人数就自然而然会大幅度减少呢？

主观的理由不难想到：“我在自己国家就能享受到很好的教育和求职机会，为何还要去陌生国度面对语言弱势和资源劣势，找苦吃呢？”

邻国日本似乎就是如此。

据日本学生支援机构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2021年度到日本大学生到海外留学的人数大约1.1万人。该人数是2009年度有统计数据以来的第二低，仅高于2020年。但2020年有突发因素，不能算常态。这个1.1万人要比2018年的峰值11.5万人减少了9成左右。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些出国留学的日本学生中还包括了很多参与短期项目留学的人数，实际正儿八经读学历项目的留学“1年以上”的人数仅仅只有1200余人。

让日本学生止步海外留学的一大原因其实就是“划不来”。

在日本，企业往往是通过雇用应届毕业生并从头开始培训他们来完成招聘计划的。这要求日本新员工必须更加相同，所以日本企业对新员工的要求很大程度上是需要合群（或者是必须有共性），排斥独具特色的个体。

很多日本企业认为，那些常年在国外接受教育，在思考模式和行为模式上更加贴近外国文化新员工的培养成本会更高。这简单的加减法逻辑造成了日本留学生回国就业时候常常处于弱势地位。

其次，日本大型企业内部的晋升制度往往要和在企业工作的年限（以及年龄）挂钩，而不是主要以能力和成绩为参考。

这就导致许多日本大学毕业生迫不及待地希望早早进入日本企业系统内“攒工龄”，而不是去外国学习而“浪费青春”。

一个日本学生每在国外多读一年，不仅意味着要多交一年昂贵的留学费用，而且还意味着开始找工作时，要比同届的新员工大了一岁，如果多读几年书，那么这个新员工年龄甚至要比公司的老员工（前辈）还要大。

在日本的企业文化中，一个新员工在职场上的前辈如果年纪还要小于这个新员工就会产生非常尴尬的情景，这个前辈会觉得因为年纪的关系，无法指挥这个新人，而日本雇主认为这样的情况会有害于企业的内部管理。

总结就是：日本学生如果要在海外留学，非但要花费一笔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回国就业时候还没什么优势。属于得不偿失，自然留学的人就少了。

另一个因素是，日本学生对适应海外语言、文化以及社会风俗等方面，存在一定的不自信。据日本学生支援机构调查数据显示，日本年轻人对出口留学最大困扰因素中，除了经济因素以外，“担心国外不安全”“对于外国语没有自信”“对在外国生活没兴趣”的比例也非常高。

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2022年，中国以105.2万名留学生位居全球首位，占比15.3%。从基数上讲，我国留学生人数依然很高。然而从增长率来说，2022年仅仅比2021年的人数增加1.3%，远不及2020年前5年每年增长4.5%~7.5%的幅度。

国内顶尖学府毕业生留学比例的变化也非常能说明问题：统计北大、清华、复旦、上海交大、中国科大2024年本科出国（境）深造人数，可发现与2019年相比，全部出现了下降。其中清华人数下降超28%，北大下降超21%。与此同时，这些高校的国内深造率，相对5年前都显著上升。这无疑有一定的指标性：相比5年前，国内顶尖精英年轻人对留学的热情整体上发生了下降。

这背后其实也有经济账的因素。

越来越贵的学费

当前，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韩国仍是中国留学生的主要目的国，2022年在这五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合计占全国留学人数超过六成。

以中国留学最热门目的地之一的美国为例，过去二十年来，美国高校学费一直呈上升趋势。除了学费上涨外，住宿、餐饮、交通、教材及其他与学校相关的费用通常会使留学费用支出明显增加。

国际知名的高校排名机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公布的过去20年数据显示，无论是私立还是公立大学，美国高校的学费和杂费的平均价格均显著上涨。

该数据源自436所美国高校的学杂费用统计。二十年来，如果剔除通胀因素的影响，美国私立大学的学杂费上涨了约41%；公立大学针对州外（外国学生）的学杂费上涨了约32%。其中，2024-2025学年，美国私立大学和公立大学州外学杂费比上一个学年分别上涨了0.9%和1.2%。

从上图还可知，过去20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大学的学杂费都在上涨，并且在2020年左右达到顶峰，随后在2020-2023年期间出现了同比下降。而以2025年最新的情况看，学杂费依然处于20年中最高的位置。

另一个热门留学目的地日本的情况也类似。据日媒报道，2024年日本86所国立大学的学费根据规定，以每年约合人民币25711.43元为标准额，并允许提高2成。看得出相对美国、加拿大、英国以及澳洲等英语国家，这个费用还是相对较低的。

然而，日本文部科学省于去年4月放开了国立大学向外国留学生征收学费的上涨限额，这无疑会加重赴日留学中国学生的支出负担。

以一个要留学读研学生的视角看，我们不妨算一笔留学经济账。用上文中的数据，当前美国高校一年的学杂费可以粗略计算为私立大学和公立大学（州外学费）的平均值：约合人民币28万元/年。

我询问了一位常年在美生活朋友，得知一个学生每年的生活费（房租、用车以及日常开销）可能在1000美元/月-2000美元/月左右，取1500美元/月计算，一年的开销大约是13万元。要注意，这里计算的仅仅是普通美国城市的物价，并不是美国“一线城市”，如纽约、旧金山、洛杉矶等地的物价，这些地方的生活成本还要再高得多。

以上可知，如果一个中国留学生在美国普通城市读研2年，在没有任何奖学金的前提下，总共需要花费约82万元人民币。

这笔钱花下去了，但如何才能得到可观的回报呢？

海归薪资：预期和实际之间的落差

以美国等西方国家当前的氛围和就业形势，中国留学生要想留在国外长期工作，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很多留学生会选择回国就业。据《中国留学发展报告（2024-2025）》披露，2020年中国留学回国人数首次超过当年出国人数，2021年当年回国留学人员突破100万人。

换句话说，很多留学人员是寄希望于回国就业来“回本”留学支出的。

每年100万以上的海归和国内应聘者一起找工作，对戴着“海归”光环的这个群体来说，竞争非常激烈，就业压力无疑是巨大的。实际薪资和心理预期的落差，又往往令这部分海归感到失落。

据《海外留学人才就业发展报告》的数据，2024年上半年应届生招聘的平均年薪是13.54万元，而无工作经验的应届海归留学生的期望薪资达到17.72万元，之间足足有23.6%的落差。2024年上半年有工作经验的海归应聘者的心理预期年薪达到52.63万元，而他们在留学前最后一份工作的平均年薪为36.65万元。

这些落差说明海归者迫切希望用回国后的薪资来“回本”留学的费用，但实际情况往往不遂人意。近几年来，海外留学人才的薪资呈小幅收缩，2020年平均年薪为26.82万元，而到了2023年上半年，已降至20.45万元。

按照上文计算出的留学美国两年花费82万元计算，20万元的年薪要不吃不喝4年才能回本。

当然，留学能够获取海外知识，拥有国际视野，体验不同生活，除了“钱”这个事以外，还有很多长期的意义。但这笔账，要如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