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欢迎收听《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今天是2025年4月29日,我们将穿越236年的时光,回到1789年的明天——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在纽约联邦大厅宣誓就职。这个瞬间不仅标志着一个新国家的诞生,更揭示了人类历史上首次以宪法为基础的共和政体如何从理论走向现实。但鲜为人知的是,这场本应辉煌的就职典礼背后,充满了混乱、争议与华盛顿本人的深深焦虑。
故事要从独立战争结束后的困局讲起。1783年9月3日,随着《巴黎条约》的签订,美国正式脱离英国独立。但胜利的喜悦很快被现实击碎——原先的《邦联条例》赋予各州过大权力,中央政府既不能征税,也无法维持军队。1786年的谢司起义暴露出致命缺陷:当马萨诸塞州的农民因债务问题武装暴动时,国会连支付镇压军费的银子都凑不齐。这种混乱让建国领袖们意识到,必须重新设计国家机器。
1787年5月,55名代表秘密聚集费城,开始制定新宪法。这场后来被称为“制宪会议”的讨论持续了四个月,争吵焦点之一就是总统职位该如何设立。弗吉尼亚方案主张强势总统制,新泽西方案则希望总统由国会任命。最终妥协的结果是设立四年任期的总统,通过选举人团间接产生。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职位本质上是为华盛顿量身定制——作为独立战争总司令,他是唯一能让各州放下猜忌的人选。
1789年1月,首届总统选举正式启动。当时全美仅有13个州中的10个完成了选举人任命,罗德岛和北卡罗来纳州甚至尚未批准宪法。根据规则,每个选举人投两票,得票最多者任总统,次多者任副总统。2月4日开票时出现了尴尬局面:69名选举人全部投了华盛顿,但第二名的约翰·亚当斯仅得34票,剩下35票分散投给了十余人,包括并非候选人的纽约州长乔治·克林顿。这种结果暴露出选举制度的漏洞,也为后来的政党政治埋下伏笔。
华盛顿的北上就职之路更像一场冒险。1789年4月16日清晨,他告别弗农山庄时在日记中写道:“我怀着与死囚走向刑场无异的心情。”这种悲观并非矫情——从弗吉尼亚到纽约的450公里路程需要穿越六个州,沿途桥梁年久失修,马车数次陷入泥潭。在费城,市民为他举行盛大欢迎仪式,但华盛顿注意到人群中举着“国王乔治二世”的讽刺标语;在新泽西,渡船险些在哈德逊河翻覆,全靠船夫临时拆下马车木板当桨划行。直到4月23日,他才狼狈抵达纽约。
就职当天的混乱远超想象。原定于3月4日的仪式因计票延误拖到4月30日,国会甚至没来得及确定总统誓词的具体流程。上午9点,华盛顿身着康涅狄格州自产的棕色呢绒套装(刻意不穿欧洲布料以示独立),在国会秘书奥蒂斯的引导下走上华尔街。围观人群挤爆了道路,有人爬上屋顶,结果压塌了隔壁书店的雨棚。临时搭建的主席台木架吱呀作响,副总统亚当斯紧张得不断调整假发位置。
最戏剧性的时刻发生在宣誓环节。主持仪式的纽约州大法官罗伯特·利文斯顿举起《圣经》时,发现这是本荷兰语版本,华盛顿不得不侧身避开封面的加尔文主义标语。当念到“我郑重宣誓忠实执行美国总统职务”时,他临时加上“愿上帝助我”四个字——这个即兴补充后来成为美国总统誓词的固定结尾。下午1点10分,礼炮轰鸣声中,利文斯顿转身向人群高呼:“美国总统乔治·华盛顿万岁!”但民众回应的欢呼声参差不齐,许多人仍在用“阁下”而非“总统先生”称呼他。
就职演讲的撰写过程更折射出华盛顿的矛盾心理。他最初准备了73页手稿,充满对个人能力的怀疑和对君主制复辟的担忧。在麦迪逊劝说下,最终删减为1431字的温和版本。原稿中那句“我接受此职如同走向坟墓”被改为“我以战栗之心接受重托”,而关于设立总统官邸的提议则被彻底删除——他不愿给外界留下贪图享乐的印象。这份保存在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原始草稿,至今还能看到多处被泪水晕开的墨迹。
华盛顿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让纸上宪法变成现实中的政府。1789年4月30日傍晚,当他结束就职典礼回到纽约樱桃街的临时住所时,发现整个联邦政府只有两个领薪水的官员——他自己和副总统亚当斯。国会甚至没来得及通过《司法条例》,这意味着最高法院还不存在,各州法院也拒绝承认联邦法律效力。这种真空状态持续了整整六个月,直到9月24日,华盛顿才得以任命首批联邦法官。在此期间,他不得不借用纽约州警力来执行总统令,某次抓捕私酒贩子时,地方警察局长竟要求总统手写授权书——这个荒诞细节被亚当斯写进日记,成为新政权举步维艰的鲜活见证。
组建内阁的过程更暴露了地域矛盾。当华盛顿提名汉密尔顿为财政部长时,南方议员集体抗议,因为这位出生在加勒比海尼维斯岛的“外来者”从未在北美大陆长期居住。为平衡势力,华盛顿特意选择弗吉尼亚人埃德蒙·伦道夫担任司法部长,却引发新英格兰地区不满——他们指责总统在“搞家乡政治”。这种撕裂在1789年7月4日国庆宴会上达到顶点:汉密尔顿派的纽约商人在华尔街挂满英国国旗,杰斐逊派的南方种植园主则在酒馆高唱法国革命歌曲《马赛曲》,而真正的美国国旗此时尚未完成设计。
财政危机成为最大燃眉之急。独立战争留下的国债高达5400万美元(相当于2023年的140亿美元),各州还有2500万美元债务。汉密尔顿在1790年1月提交的《公共信用报告》提出惊世骇俗的方案:由联邦政府全额收购战争债券,并用进口关税和土地税偿还。这引发全国性恐慌,债券持有者大多是投机商,而原始购买者(多为退伍士兵)早已将债券低价抛售。当国会就此辩论时,愤怒的退伍老兵冲击费城议会大厦,士兵开枪镇压导致3人死亡——史称“债券暴动”。华盛顿最终在1790年8月4日签字批准该计划,但特意选择在深夜签署,避免刺激民众情绪。
总统权力的边界在争议中逐渐成型。1791年2月25日,华盛顿行使首项总统否决权,驳回国会通过的《议员薪资法案》。他反对的理由相当实际——该法案规定议员日薪6美元,而普通工匠日薪仅0.75美元,这种差距会“滋生腐败”。但更重要的先例发生在1792年3月,当国务卿杰斐逊与财政部长汉密尔顿在报纸上匿名攻击对方时,华盛顿召见二人并宣布:“在我的政府里,任何官员不得公开发表政见分歧。”这个决定确立了内阁集体负责制,也埋下了美国两党制的种子。
外交困境接踵而至。1793年4月8日,法国特使埃德蒙·热内抵达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要求美国根据1778年盟约对英宣战。这位“自由使者”在三个月内煽动组建了15艘私掠船,甚至试图策动肯塔基民兵进攻西班牙殖民地。华盛顿在8月1日召开紧急内阁会议,会议记录显示他罕见地拍了桌子:“这是要把我们拖入欧洲的屠宰场!”最终政府宣布热内为“不受欢迎的人”,但杰斐逊暗中将情报泄露给报社,导致总统遭到亲法派猛烈抨击。1794年1月,当华盛顿被迫召回驻法大使莫里斯时,他在日记里写道:“我正被四面八方撕扯。”
国内治理同样步履维艰。1791年的《威士忌税法》引发西部边疆暴动,到1794年7月,宾夕法尼亚州六千名酿酒农武装占领税务所。华盛顿这次展现了铁腕:他亲自率领1.3万民兵西进镇压,规模超过独立战争时期的大陆军。行军途中发生戏剧性一幕——总统的坐骑突然受惊,将他甩入泥潭,这个狼狈场面被随军画家如实记录。但此举震慑了全国:当武装抗议者看到总统真的跨州执法,纷纷放下武器。这次平乱确立了联邦法律高于州权的原则,也开创了总统作为三军统帅执行国内法的先例。
华盛顿的总统生涯始终贯穿着对权力的自我约束。1796年春天,当各州议会纷纷请求他连任第三届总统时,他在给汉密尔顿的密信中写道:“如果我继续留任,就等于承认这个国家离不开独裁之者。”这种清醒认知在当年9月19日化为实际行动——他在费城《美国每日广告报》刊登了著名的《告别演说》。这份由汉密尔顿执笔、华盛顿亲自修订的3200字文告,核心思想是警惕“党派毒瘤”和“永久同盟”。但鲜为人知的是,原稿中还有被删除的尖锐警告:“军队不应成为任何个人的工具。”这句话显然暗指独立战争后期军官企图拥立他称王的旧事,也折射出他对军事独裁的深刻警惕。
奴隶制问题成为华盛顿无法摆脱的道德枷锁。尽管他在公开场合回避讨论蓄奴问题,但总统府账簿显示,1790年至1796年间,他通过“轮换制”将弗农山庄的奴隶分批带到费城,每六个月轮换一次以避免他们根据宾州法律自动获得自由。这种钻法律空子的行为引发舆论批评,贵格会信徒甚至将抗议信塞进总统马车。1793年颁布的《逃奴追缉法》更是直接源于他的授意——该法规定各州必须协助抓捕逃亡奴隶,甚至授权联邦法官介入此类案件。直到临终前,他才在遗嘱中宣布解放自己名下的123名奴隶(约占其奴隶总数的一半),但仍规定要“等到妻子玛莎去世后执行”。这种矛盾性揭示了一个残酷现实:即便是开国领袖,也难以超越时代局限。
总统权力的制度化在华盛顿离任时基本完成。1797年3月4日,当约翰·亚当斯宣誓就职时,华盛顿特意乘坐公共马车前往仪式现场,与亚当斯并肩而坐——这个刻意设计的场景向国民表明:总统职位属于制度而非个人。而他在移交权力时留下的三件物品更具象征意义:未使用的1.5万美元总统薪资(始终存放在财政部)、完整的内阁会议记录(证明决策透明)、以及1794年镇压威士忌暴动时的佩剑(象征法律权威)。这些遗产让继任者明白:总统既是国家象征,也是宪法仆从。
华盛顿的真正遗产在其身后逐渐显现。1800年11月,当杰斐逊搬入尚未竣工的白宫时,这座建筑里没有留下任何前任总统的私人物品——华盛顿坚持将所有文件资料捐赠国会,甚至连办公椅都送回弗农山庄。这种彻底的切割确保了总统职位不会成为个人纪念堂。而他在两届任期后主动退隐的行为,更成为美国政治的“不成文宪法”,直到1947年才被正式写入《总统任期法案》。1951年,当第22条宪法修正案明确总统任期不得超过两届时,参议院辩论记录显示,所有发言者都将其称为“华盛顿原则的法律化”。
回望1789年4月30日那个充满混乱的就职日,我们会发现历史最深层的启示:华盛顿的伟大不在于他建立了完美制度,而在于他始终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当欧洲君主嘲笑美国总统“不过是四年任期的国王”时,他用行动证明:真正的领袖力量,恰恰在于对权力的克制。那些就职典礼上坍塌的雨棚、被篡改的演讲稿、深夜妥协的密谈……这些看似狼狈的细节,反而编织成民主制度最坚韧的经纬。正如他在最后一次内阁会议上所说:“我们不是为今天工作,而是为永恒。”
感谢收听本期《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我们下期再见。
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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