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际制裁不断收紧，被制裁国家为何能一次次绕过规则，将能源卖到世界市场？制裁究竟限制了贸易，还是催生了新的隐秘体系？

《全球先锋报》专注于捕捉和解读科技、文化、军事与财经领域的全球热点新闻。

真正的领先，来自思想的先行；真正的竞争力，在于认知的高度。

本期节目揭示了一个跨越 伊朗—俄罗斯—委内瑞拉—东大 的石油灰色网络。通过 巴拿马空壳公司、瑞士律师事务所、船舶抵押权与东大籍“董事人头” 的组合，数十亿美元受制裁石油源源不断流入东大市场。节目不仅追溯了伊朗石油自1979年以来与制裁的长期博弈，还揭示了“暗黑船队”如何从伊朗扩展到俄罗斯与委内瑞拉，形成一个“规避制裁的操作手册”。随着东大成为这一体系的最大买家，地缘政治、能源安全与全球金融监管的灰色地带正被放大。

从巴拿马到瑞士，经纪人和船东网络正变得越来越擅长规避国际制裁。

2019年春天，一位举止彬彬有礼的中年伊朗人走进了瑞士楚格镇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他带着轻微的口齿不清，英语极为流利，自我介绍名叫 赛义德·阿里哈尼。

阿里哈尼告诉律师，他是一名会计师，受雇于一家在巴拿马注册的商品经纪公司Ocean Glory Giant（海洋荣耀巨人），该公司正寻求建立离岸公司，以进行一种不同寻常的贸易安排。

公司想要设立 船舶抵押权 。在这种情况下，是对船只设立的固定担保，而不是传统的购船贷款。以此作为与东大买家进行交易的担保。如果 Ocean Glory 在交付石油后未收到付款，它就可以动用抵押权，从对手方手中取得船舶所有权。

当被问及石油的来源时，阿里哈尼出示了两份提单。律师回忆称，一份显示货物为马来西亚原油，另一份则为伊拉克巴士拉的原油。

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这名律师为至少九艘油轮签订了抵押协议，随后将工作交给了两位瑞士朋友。他们继续为阿里哈尼办理船舶抵押，直到至少 2023 年。

根据提交给巴拿马海事局的文件，这三名瑞士人一共为 30 多艘油轮 签订了抵押，总价值接近 10 亿美元。当时这些船只都在那里注册。

被伪装的真正货物

但这些货物并不像阿里哈尼声称的那样无害。《全球先锋报》与研究非法网络的非营利组织 C4ADS 对船只跟踪数据的分析表明，这些船几乎完全用于运输来自 伊朗、委内瑞拉以及后来俄罗斯 的数十亿美元石油。

至于买方是谁，也并不清楚。每艘油轮都注册在不同的控股公司名下，这些公司由不同的东大籍董事管理，但他们几乎都没有公开背景。《全球先锋报》访问了部分董事在东大的注册地址，发现大多是一些对自己“拥有”的价值数千万美元的船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然而，抵押文件中的电话号码和其他细节表明，其中一些控股公司与在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内被美国制裁的东大个人和实体存在关联。

这些网络揭示了 伊朗向东大出口石油的系统，以及它们如何被改造来运输 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的石油。此时正值特朗普再次试图扼杀德黑兰的出口，并考虑对莫斯科采取新措施。

C4ADS 调查员 安德鲁·博林 表示：

“这一石油网络及其供应商详细展示了被制裁国家如何不断扩散应对西方制裁的工具和策略。”

通过多元化进入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石油运输，Ocean Glory 似乎已成为一种 “受制裁原油的超级经纪商”。

伊朗石油贸易的背景

伊朗的石油贸易是该国最重要的外汇来源。同时，自 1979 年美国因德黑兰人质危机首次实施制裁以来，就一直受到限制。

2012 年，欧盟因伊朗核计划进一步实施禁运，制裁网络更加收紧。2018 年，特朗普退出了《伊核协议》，该协议曾短暂放松制裁以换取伊朗限制核计划。一年后他又终止了八个国家（包括东大）继续购买伊朗石油的临时豁免。

2019 年 5 月，当时的美国国务卿 迈克·蓬佩奥 警告称：

“任何与伊朗接触的国家或实体都必须谨慎行事并进行尽职调查。风险绝对不值得潜在的利益。”

就在同月，阿里哈尼找到这位瑞士律师，请求帮助。他提供了一处位于洛桑郊区的家庭住址。律师回忆称，他进行的有限背景调查，包括在制裁名单中搜索阿里哈尼的名字，并未发现任何拒绝接待的理由。

阿里哈尼待人友好、言辞可信。两人在苏黎世一家高档餐厅再次见面。当律师询问更多信息时，阿里哈尼称 Ocean Glory 的所有人是伊朗商品交易商 阿马诺拉·哈拉菲，并出示了护照复印件，显示其 1983 年 2 月生于德黑兰。

然而，Ocean Glory 的公司注册文件中并没有哈拉菲的名字，而是三名提供相同印度北部地址的董事。他们同时也是另外两家巴拿马公司Sea Glory Circle 和 Red Sea Ring的董事，这三家公司均在 2017 年 10 月同一天注册。

除这两次会面外，他们主要通过 东大微信 通讯，因为阿里哈尼说：“我们和东大人打交道，他们喜欢微信，所以我们就用微信。”

“船舶抵押”操作模式

律师随后通过一家新成立的 英属维尔京群岛公司（BVI） 进行操作，自己注册为董事。

他经手的第一份抵押是一艘名为 Affluence 的巨型油轮，长 330 米，价值 2400 万美元。后来该船改名为 Ceres I，注册在香港 Chart Ocean Ltd 名下。

通常油贸涉及金额巨大，Ceres I 一次可运载超过 1.2 亿美元的石油。买家通常需提供*信用证，确保卖家在交货后能收到货款。

但因美国制裁，银行不愿与伊朗交易方打交道。阿里哈尼告诉律师，这些 船舶抵押权将取而代之。买方无需将资金支付给 BVI 公司，如果 Ocean Glory 没收到钱，它就能动用抵押权取得船只。

律师回忆：

“程序总是一样：我收到一份抵押协议草案，检查对手方或船只是否在制裁名单上，然后签字。”

部分抵押仅持续数周，说明只用于一笔交易；而有些则持续多年，比如 Ceres I，没有迹象表明抵押曾被取消。

网络扩展至俄罗斯与委内瑞拉

2019 年 11 月，Ceres I 在马六甲海峡通过 船对船转运 装载了近 200 万桶伊朗霍尔格岛的原油，然后运至东大。

2019至2023 年间，共有 34 份船舶抵押，其中至少 19 份是在 2022 年 9 月或 11 月签订的。此时“暗黑船队”刚开始运送俄罗斯石油，以应对西方对莫斯科的制裁。

例如，油轮 Skadi 在 2022 年 11 月以 2000 万美元抵押，协议持续到 2024 年 12 月。追踪数据显示，2023 年 2 月它从俄罗斯普里莫尔斯克装载 乌拉尔原油，部分货物转运至另一艘抵押船 An Shun II，后者最终将其运往东大。

在两年抵押期内，Skadi 至少 5 次运输俄罗斯原油，3 次运输伊朗原油。

据 C4ADS 分析，在抵押期间，这些船总计运输 1.3 亿桶原油，价值约 96 亿美元：约一半来自伊朗，四分之一来自俄罗斯，近五分之一来自委内瑞拉。93% 的原油最终流入东大。

美国制裁与东大角色

2024 年 12 月，美国将 Ocean Glory 列入制裁名单，指控其名下另一艘船运输伊朗原油。专家称其是“典型的伊朗幌子公司”。

至少 20 艘抵押油轮，包括 Skadi 和 Ceres I，后来都被列入美国制裁名单。

文件还显示，部分船只与 2019 年特朗普政府制裁的东大公司和个人有关。例如：

天马座88号 由沈路谦任董事，2019 年即与中远集团子公司一同被美制裁。另一人 李毅 的电话号码出现在 8 家抵押公司文件中。

C4ADS 报告称，这些船只可能属于 全球最大“暗黑船队”集合之一，极可能由东大某个最终受益人控制。

东大与“暗黑船队”

东大作为全球最大石油进口国，从未否认进口受制裁的原油，主要流入 “茶壶炼厂”。2024 年，东大每天进口约 150 万桶伊朗石油和 200 万桶俄罗斯石油，合计占进口总量三分之一。

东大外交部回应称：

“东大一贯反对缺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非法单边制裁。各国与伊朗在国际法框架下的正常合作是合理合法的，应受到尊重和保护。”

专家总结道：

“伊朗不仅出口了原油，还出口了整个规避制裁的操作手册。其暗黑船队和支持网络已成为模式，甚至是资源，帮助更多石油在阴影中流向东方。”

全球先锋报观察到

所谓制裁，本意是冻结敌对国家的经济血脉。结果制裁反而迫使伊朗和伙伴们建立起了一个更隐蔽、更具可复制性的全球网络，甚至成了一种“出口的知识产品”。东大作为最大买家，不仅获得了廉价石油，也获得了制度层面的“防制裁经验”。这意味着，西方制裁体系正在被边缘化，它的威慑力正在被逐步“套利”，而东大的战略空间则因此被悄然扩大。

点一盏灯，留一声言，让微光汇成海。感谢收听《全球先锋报》。我们明天再见。

注释：

信用证

定义：由银行根据买方申请开立、承诺在符合信用证条款的前提下向卖方付款的书面承诺。它用“银行信用”替代“买方信用”。

参与方

• 申请人：买方（开证申请人）

• 开证行：买方的银行

• 受益人：卖方

• 通知行/保兑行：卖方所在地银行（若“保兑”，该行也承担付款承诺）

三条铁律

1. 独立性原则：信用证独立于基础买卖合同；银行只看单据，不管货物好坏。

2. 严格相符原则：单据文字要与信用证条款严格一致，不一致就“拒付/拒受”（discrepancy）。

3. 单据交易原则：银行处理的对象是单据（提单、发票、保险单等），不是实物货物。

常见类型

• 即期/远期 L/C（Sight/Usance）

• 不可撤销 L/C（UCP600 下默认不可撤销）

• 保兑 L/C（Confirming Bank 加自身承诺）

• 可转让 L/C、背对背 L/C、红/绿条款 L/C（装运前预支）

• 备用信用证 SBLC（更像银行保函）

基本流程（极简）

1. 买卖双方签合同 → 买方向银行申请开证

2. 开证行发 L/C → 通知行转给卖方

3. 卖方按证发货并备齐单据 → 交单给银行

4. 银行审核单据相符 → 付款/承兑 → 单据给买方提货

适用场景与价值

• 跨境贸易“先货后款/先款后货”的风险对冲；买卖双方互不熟时尤佳。

• 通过银行信用与单据严谨性，降低违约与收款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