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Suede首张同名专辑发行三十周年纪念,这让我想起在七年前由于一个意外的机会,我和Suede乐队的成员在酒店房间里做了一次非常难得的专访,那一年是我最喜欢的Suede的专辑,也是乐队最成功的专辑,1996年发行的“Coming Up”20周年。
2016年9月,Suede再次受邀来中国,参加南京森林音乐节和上海魔马音乐节,正好赶上台风“莫兰蒂”。9月15日南京森林音乐节的第一天,正是中秋节,当晚Suede在朴树之后压台演出,小雨陆陆续续下了一整天,天黑以后雨开始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舞台上的乐器和设备全都泡在水里,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开场前Suede乐队的舞台监督担心会出现危险,建议取消演出,但是南京的观众们从朴树结束之后,就一直站在雨中坚持等待了一个小时,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Brett Anderson被南京乐迷们的热情深深感动了,他坚持上台。因为下雨所以乐队没有在白天试音,观众们又在雨中等待了20分钟调试音响设备,当身穿紧身衬衫的Brett Anderson潇洒地走上舞台,纽扣只系到胸前显出成熟的性感,全场立刻一片尖叫。
下一站上海魔马音乐节的日期是在9月18日,16日上海当地气象部门和公安部门同时发出超强台风警报,音乐节被迫取消,乐队不得不被迫在上海停留一天。对于采访Brett我总有一种恐惧感,因为他好像对所有的媒体有一种天生的抵触和对立的情绪,这可能源于Suede最初被媒体的“过度消费”所害,Brett也曾经说他欠我一次“正式的采访”,这一次算是天赐良机,再加上那一年是我最爱的Suede的专辑“Coming Up”发表20周年,在上海的最后一天晚上,气象局预报的超强台风在到达上海之前就自动减弱成为低气压,晚餐之后我对因为取消演出而露出少有的轻松神情的Brett说,我们和乐队一起到你的房间做一个关于“Coming Up”这张专辑的访问吧,他欣然同意了。
那天晚上除了有事提前返回伦敦的贝斯手Mat之外,乐队的其他成员都聚集在了Brett的房间里,Brett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吉他手Richard坐在床头,键盘手Neil坐在床尾,鼓手Simon坐在写字台前,可能这是Suede有史以来最完整的一次关于他们最成功的专辑“Coming Up”的专访,所以2021年年初,Mat找我要这次采访的录音,因为英国的天空电视台SKY TV的节目“Classic Albums”要做一个纪念“Coming Up”25周年的特别节目,乐队突然想起来五年前曾经在中国做过一次关于这张专辑最全面的采访,想重温一下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
从1992年的第一支单曲的“The Drowners”到1996年的“Trash”,四年间Suede经历了很多变化,他们出版了两张专辑,丢了一个吉他手,增加了两位新的成员。当1996年Suede走进录音棚录制“Coming Up”专辑的时候,他们已经完全是一支不同的乐队了。故事要从1994年Suede在录制第二张专辑“Dog Man Star”开始讲起,专辑的录制过程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经历,虽然整张专辑在艺术上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但是在商业上却没有得到预期的成功。当年年轻任性的Brett Anderson不愿被媒体和市场贴标签,同时也不愿重复自己第一张的成功,于是在1994年录制了这一张在音乐上有着巨大的野心,同时在商业上和市场背道而驰的专辑。在专辑的录制过程当中,主唱Brett Anderson和吉他手Bernard Butler两个人的个人膨胀,使得乐队的紧张关系达到了解散的边缘,直到吉他手Bernard Butler离队。Brett Anderson当时下定决心,下一张专辑一定要让乐队改变一个全新的方向。
两位全新的成员吉他手Richard Oakes和键盘手Neil Codling的加入,不仅给乐队带来了新的血液,同时由于他们的年轻和朝气,也给乐队带来了新的活力,使得Suede重新找到了他们音乐当中的自由享受和洒脱。
当年年仅17岁的Richard Oakes从新闻上得知吉他手Bernard Butler离开了Suede,乐队开始寻找新的吉他手,于是他用四轨录音机录制了一盘小样寄给乐队,并且留下一张字条“take me or leave me”。Brett Anderson承认当年让毫无经验的年仅17岁的Richard Oakes加入乐队,来替代Bernard Butler的位置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但是Suede乐队就是具有这种冒险精神的传统。
Brett Anderson回忆当年他在录制“Dog Man Star”的时候,完全沉浸在他的个人世界当中,整张专辑的音乐风格阴淡而又潮湿,只有“New Generation”是唯一的一首充满朝气的作品(这也是年轻的吉他手Richard加入乐队之后参与创作和录音的第一首歌曲)。当时唱片公司建议这首歌曲作为首支单曲发表,然而被他拒绝了,因为他认为“We Are The Pigs”更符合到“Dog Man Star”整张专辑的概念。今天回想起来,Brett Anderson认为也许当年唱片公司的决定是明智,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经历了一系列挫折的Brett Anderson急需要走出“Dog Man Star”的阴影,除了年轻的吉他手Richard Oakes之外,还加入了一位新的成员是鼓手Simon的表弟,键盘手Neil Codling。
关于Neil的加入Brett回忆说,虽然在Suede的前两张专辑当中也有像“Two of Us”和“Next Life”这样以键盘为主的歌曲,但是他们毕竟是一支由吉他贝斯和鼓组成的摇滚乐队,所以当Neil加入之后,为Suede的音乐带来了新的色彩和新的方向。Neil的加入对于Suede音乐的影响,直到他们的下一张专辑“Head Music”才得以真正体现出来。
Brett说“Coming Up”专辑里的歌曲“By The Sea”是当年Neil加入乐队的主要原因,这首歌曲最早是Brett在1993年,在家中的一架破钢琴上随意弹奏出来的一个和声,Neil的加入完成了这首作品,并且使得这首歌曲充满了梦幻般的魔力,成为了Suede和歌迷们最为喜爱的现场表演的作品之一,Neil从此便成为了Suede乐队的第5位成员。
Neil回忆说他当年在录制“By The Sea”的时候,是受到了The Velvet Underground and Nico的歌曲“All Tomorrow's Parties”的影响,这首歌曲当中循环的和声和Nico的演唱,就像是清晨一块温暖的毛毯,给你带来迷幻的感觉和催眠的效果。Neil回忆当年大学刚刚毕业,从英国北部来到伦敦,有一次他去Suede乐队的排练场,找他的表哥鼓手Simon借一件西服。
Brett听说Neil是一位键盘手,便邀请他加入乐队的排练,Brett顺手给了他一盘磁带,就是“Lazy”的小样。
Richard补出说当年Neil加入乐队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一次Suede在Phoenix Festival上表演“By The Sea”的时候,Richard不得不演奏键盘,而乐队就没有了吉他手,所以Brett急需要为乐队找一位键盘手,而这个时候Simon的表弟出现了。
Neil在加入乐队排练不久便创作了一首歌曲交给了Brett,这就是“Star Crazy”的小样。
虽然Suede被认为是90年代初英国“Brit-Pop”运动的开端,但是心高气傲的Brett Anderson并不愿意把自己归类在这一个“幼稚”的标签之下,他要创作一张有艺术、有深度、有内涵、有创新、有挑战的专辑。于是在1994年“Dog Man Star”诞生了,专辑当中的第二首单曲“The Wild Ones”即使是在今天听来仍然是Suede最为优秀的作品之一,然而由于Suede在整张专辑当中所表现出来的阴郁的气氛和实验的色彩与当时英国流行乐坛的明朗欢乐的潮流背道而驰,当年在所有英国主流媒体的各大版面充斥着Oasis和Blur之间的“Brit-Pop”大战,而被看作是这一运动的“始作俑者”Suede却被媒体边缘化了。
在经历了“Dog Man Star”的商业失败之后,一向逆流而上的Brett Anderson决定下一张专辑的音乐风格相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他要录制一张10首歌曲全部都是上榜金曲的简单直接的流行音乐唱片。Brett Anderson说他想通过“Coming Up”这张专辑向世人证明,Suede也是一只可以创造出流行金曲的摇滚乐队。
1996年7月29号,Suede推出了“Coming Up”专辑当中这第一首单曲“Trash”,这是第一任吉他手Bernard Butler离队之后第一首正式发表的单曲。歌曲的风格和以前的Suede完全不同,仿佛是从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走到了阳光下,充满了朝气和活力。这首单曲一经推出就登上了英国单曲榜的第三名,在欧洲其他国家还达到了冠军的位置,Brett Anderson说这是一首关于Suede的歌曲,大声地唱出了他们所坚信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态度,同时也像是在庆祝Suede在经历了磨难之后重获新生。这首歌曲对于Andersen个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当Suede在录制“Dog Man Star”的时候,乐队的四位成员貌合神离,他们对一切都产生了厌倦,乐队达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而当两位新的成员Richer Oakes和Neil Codling加入之后,他们又重新找回了当初做音乐的快乐和享受。Brett形容这个时候五个人的Suede就像是散落的拼图,找到了丢失的那一块,重新拼合在一起,“Trash”这首歌曲让乐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Brett Anderson说“Trash”这首歌曲是在他的个人音乐生涯当中最让他感到骄傲和自豪的一首歌曲,但是在专辑当中的录音也是让他最为感到遗憾的一个版本。Brett认为“Trash”这首单曲乃至“Coming Up”整张专辑之所以成为90年代一代人心目当中的圣歌,是因为Suede延续了从The Velvet Underground到The Smith另类摇滚音乐当中,对于传统价值观念反叛的传统。
专辑中的另一首歌曲“Film Star”是Brett Anderson对于好莱坞式的空虚而又肤浅的明星生活方式的讽刺,Suede在90年代初的迅速窜红,使得原本平民出身的Brett Anderson感受到了摇滚明星生活的诱惑。这首歌曲就是Brett Anderson通过对于英国的雅皮士,社会名流和名模们的漫画式的描写,来表达他对于在90年代中期英国社会普遍出现的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的讽刺与批判。
“The Chemistry Between Us”是键盘手Neil为专辑创作的最后一首歌曲,Neil回忆说乐队的成员之间经常会互相交换自己创作的歌曲的小样的磁带。有一次Neil将他创作的一首有着复杂和声的demo磁带,准备交给主唱Brett,但是却给了他的表哥鼓手Simon,Simon把磁带倒到了错误的一面,当Brett聆听这盘小样的时候,听到的是磁带另外一面有着简单和声的歌曲,于是便错误的诞生了这一首“The Chemistry Between Us”。
Brett Anderson说专辑中的最后一曲“Saturday Night”是他90年代生活的写照,描写的是年轻人在周末出门狂欢,尽情享受生活。这首歌曲只有在他20岁的时候才能够创作出来,今天他不可能创作出第二首像“Saturday Night”这样的歌曲。在简单的旋律当中有一种漫不经心和挥霍青春的美感,每次当我走在伦敦的地铁里,头脑里都会浮现出这首歌曲的Music Video的画面。
Brad Anderson说,“Saturday Night”这首歌曲对于他的个人情感有着特殊的意义。2013年乐队即将解散之前,Suede在伦敦的ICA举行的告别音乐会上,当他们演唱这首歌曲的时候,想到乐队即将走到尽头,心中无比感伤,不禁泪流满面。

空空如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