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达2》终于在12月16日上映,这是卡梅隆导演一封写给海洋的情书、这十三年卡梅隆研究了水下特效。在潘多拉星球驯服完大鸟的卡梅隆,又继续在海里驯服海兽。
卡梅隆本人是资深的潜水爱好者,他是整个《泰坦尼克号》剧组唯一潜入海底目睹过真正的泰坦尼克号残骸的人,这让他对这艘巨轮的命运有着更加深刻的体会。无论是探险还是在艺术和技术的道路上探索电影,卡梅隆追求超越的精神都被发挥到极致。我在看卡梅隆的电影里常常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精确。他故事的书写是普世的,人性的,温暖的,然而在这个故事温暖的背后,我又常常能感觉到一种极度冷静的把控和打磨,像是某种能高度精确计算人类情感反应的机器在运作,这是一种从无情里生出的有情,冷漠里生产的温暖。或许是天才都有着不近人情的一面,我说不清这种对精密的极致追求在艺术上到底算不算是一种「好的优点」。如果说卡梅隆近乎封神的《泰坦尼克号》和《阿凡达》这两部电影有缺点,或许那就是卡梅隆将电影完成得太满,不符合我们文化里月圆则缺的价值取向。这种卡梅隆特有的对人类情感反应如精密机器般的设计和计算,终究在多次使用后有了局限性。机器的特点是能将程序精准的实现,然而观众始终是能够比一种计算方式更具有跳跃性思维的。在看《阿凡达2》时,因为有了观看第一部的经验,许多观众很快就能猜出人物下一步的剧情,而在三个小时中失去了观影的乐趣。因为在剧情进展的程序上,第二部仍然是对第一部的重复。
当观众重头至尾也没有发现意料之外的叙事时,便难免感到失望。因为这时已经熟悉3D电影的观众对再厉害的视觉效果都习以为常了,不会再把注意力集中地放在惊叹视觉奇观上。其二是商业片为了兼顾最大多数观众,难免在叙事上落入妥协的窠臼,哪怕最后剧情变得平庸。如果一部电影试图想要满足尽可能多的观众的胃口,便会失去某一种属于个人的味道,失去偏爱,而成为一样人人都可接纳的完美商品。
驾驭技术与艺术的人
卡梅隆广为人知的一面是他是一个在打破全球票房记录上可以封神的商业片导演,或许是因为只有商业片能支撑他斥巨资的创作模式。
1995年,《真实的谎言》被视为中国引进好莱坞大片的开始;1998年《泰坦尼克号》在中国引起了全民狂热;2010年《阿凡达》成为了一代中国观众对3D电影的集体记忆
然而当我们忘掉后来的些许失望,回看最初的卡梅隆时,会明白他不仅如此,他的电影都有着简单却扎实的情感内核——爱情与理想。而动作、科幻、技术,都成为了与这些内核完美相映衬的外壳。电影技术就像《阿凡达》电影中那只被纳美人驯化的大飞鸟。拥有技术和驾驭技术的能力是两回事,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许多电脑技术,而卡梅隆是那个罕有的可以驯服它们并在电影中自由翱翔的人。
卡梅隆是一位用影像讲故事的高手,他将技术与艺术结合得相得映彰,只是超于常人的技术驾驭能力和的商业洞察力,掩盖了他人文那一面的光芒。卡梅隆讲述的都是极其简单的故事,没有什么观影门槛,老少皆宜。他的故事框架简单直接,却扎实牢固,该有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情感内核也非常普世。商业电影的设定似乎难以喂饱早已看过无数千回百转叙事的文艺片爱好者刁钻的胃口,电影的艺术性和商业性仿佛天然存在着某种即相融又对立的关系。然而只要感受过卡梅隆电影里那份最初的不设防的情感体验,我会不由得放下对商业片的偏见,而思考更多。
回到一个实在的层面,很多人都认为在电影制作的过程中,艺术内核是一样东西,而技术是另外的东西。然而重中之重的是,电影制作人的角色是将二者结合起来。电影就是技术和艺术共同的产物,如果不能够充分了解这两个方面,就无法做好电影制作人的角色。卡梅隆的工程师父亲和画家母亲,就像这一层人文和技术结合的隐喻,他的初始配置仿佛就是为电影而生的。下面我们来看卡梅隆是如何用技术实现艺术创作的。
为什么他的故事如此老套,却如此好看?
有人说《泰坦尼克号》如此老套,却又如此好看,真神奇。这本是一个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用一句话就可以说完的故事。而将俗套的故事拍得不俗背后,是卡梅隆导演对细节近乎极端的追求。在一场浩大的在游艇上等仓进餐戏拍完后,卡梅隆突然想起来,餐具上应该有泰坦尼克号的所属公司百姓航运的标志。于是他命令服装道具临时演员全部重来一遍,这场仅仅为了补上餐具上航运公司标志而重拍的戏花掉了两百万美元。卡梅隆永远卯足了劲把自己和创作团队逼到尽头,他想永远给观众满的东西,仿佛少一丝一毫,都不是导演心中那个最完美的泰坦尼克号。卡梅隆会坚持做到极致的一件事情就是观察,细致地观察,事无巨细地观察。在设计纳美人的形象时,卡梅隆注意到人类下眼睑上面靠近眼球的部分,在眼睑和眼球之间有一条因泪液产生的弯月形反射光,是这个泪液让人的眼睛一直在闪光,当剧组把弯月形反光放进纳美人眼睛里的那一刻,人物就活了起来。
观众在观影的时候不会体会到这些细节,然而当它缺失时,观众会感到不对劲。学习动画的人会知道,要让动画舒服,就需要让它和我们周围所看到的物体的自然运行状态接近,这就需要大量的观察累计经验。CG技术在《阿凡达》制作之前已经可以捕捉人体的面部肌肉和身体动作了,然而我们能看到的大部分情绪,是因为人的眼睛,嘴巴和面部所有肌肉的运动。卡梅隆为了纳美人的表情可以更生动,在演员的头上安装了可以全方位捕捉演员肌肉运动的摄影机。创造潘多拉星球上那个绚烂美丽的世界固然重要,然而更重要的是情感,观众是通过角色的眼睛和心灵而进入电影的。
我们可以看到,演员的表演,几乎完整地被捕捉转化到纳美人角色身上了。卡梅隆导演通过技术让观众可以无障碍地感知到纳美人所表达出来的所有情绪,要做到这一点,每一个在电影中出现的镜头,在片场至少会重复拍三十遍,才能实现在表演和调度上的细腻程度。卡梅隆曾在柴静的访谈里说,电影的灵魂是在演员的眼神中和故事的情节里。这就是为什么潘多拉星球上的纳美人能赢得地球人观众在情感上的支持的原因。
名场面是怎样诞生的?
所谓的名场面,便是在影像世界中为人熟知的经典片段。它的形成要素就是具备视觉张力的影像、具备能成为整个作品、或时代、或事件的精华的特质。其中最标志性的便是《泰坦尼克号》中的“you jump,i jump”,这是露丝和杰克相遇时的台词,也是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求生的机会让给对方的托辞。
卡梅隆对片场有着极致的把控力,他几近严苛的态度让演员们在片场吃了许多苦。然而在剧场中对待观众,卡梅隆也不会给观众任何走神的机会。跟观众高度密集互动的诀窍,是营造张力。卡梅隆擅长使用交叉剪辑切换观众的注意力,以营造戏剧性,普通的场景在交叉剪辑带来的节奏下,其意义可以成倍地叠加,因为视角的来回切换,可知和不可知在不停变换着,紧张的氛围增加了,观众在这种铺垫酝酿中会不断预感有什么将要发生,然而这一切不是马上就要发生的,而是有着漫长的过程的,于是观众的胃口就这样被卡梅隆精准地牵引着。
在保持一种紧张的期待状态直到结尾时,观众会得到一种愉悦的释放,在一松一弛间,体会到投身电影的满足,甚至惊喜。卡梅隆所做的,就是如端水般小心翼翼地保护住观众在电影中得到的惊喜。这份惊喜,是由紧张,松弛和满足一层一层交替迭代完成的。在《泰坦尼克号》中,当有人向船长上报冰山警报时,船长却什么都没做,显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然而露丝已经隐隐流露出紧张的神情,这个时候她代表了观众的情绪。船长越是放松,观众也越是替泰坦尼克号着急,因为现实中的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是一个已经发生的史实,在船最后的大命运上,观众拥有全知视角,而船上的人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挑战。这是卡梅隆在利用一种反差来制造紧张情绪,船长越不着急,危险就会来临得更猝不及防,观众就会越紧张。
然而观众也有很多未知的事情,沉船时间长达两个多小时,在逃生的过程中,谁会遇难?谁会得救?谁视死如归?谁贪生怕死?人性在灾难面前的一切反应,都是观众还并不知道的,这就使得后面的剧情让人期待。而卡梅隆在这一生死时刻对细节做到的极致的饱满刻画,没有让观众的期待落空。
在生死面前,有的人把生还的机会尽可能的留给妇女和儿童,那些平时贪财的船警们在这种情形下,也拒绝了金钱的诱惑, 回到了善良的本性。然而也有本性毕露的人,比如露丝的未婚夫,第一反应就是拿钱去收买船警获得逃生的机会,甚至抢了一个小女孩抱着而上了救生艇。主角露丝和杰克在这样的危难关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对方。以前在电影课上老师说爱情片要如何使得两个人的情感有分量,那就是让他们一起去经历困难,只有谈情说爱的戏是无根的。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也有人类社会中阶层残忍的一面。杰克问卡克真的有下一辆救生艇的时候,卡克傲慢的说道:“有的,但是与你无关。”卡克为自己的贵族身份得意洋洋,他爱露丝,爱的也是露丝的贵族身份,所以她感到孤独。我们记得,露丝一出场是一个显然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然而当她坐在救生艇上回看杰克时,出乎观众意料地从救生艇一跃回到船上,这一跃又把剧情推高了。
在露丝疯狂地寻找杰克的时候,我们知道她生命的质地发生了变化。在《我心永恒》开头的那个笛声的旋律中,两个年轻人朝着对方的方向奔跑者,在最紧张的调度中,有人类内心深处最温柔的感情,没有人能抗拒被这一刻打动。
沉船已经是足够紧张刺激的戏了,然而卡梅隆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安排了在未婚夫卡克看见杰克和露丝彼此相爱后,怒不可遏地在一座快要沉没的巨轮上拔出手枪追向这一对恋人,一路开了许多枪。在卡克发现手枪没有子弹之际,船开始了更剧烈的沉没。卡梅隆把每一个紧张的节点都环环相扣,不让观众在情绪上有脱节的机会。在细节上,我们还可以看到足够丰富的众生相。或许是在内心中放弃求生机会的乐师们在甲板上演奏了最后一曲;母亲安慰快睡着的孩子,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躯互助孩子世界的宁静;底仓年老的妇人躺在床上,知道自己或许无法生还了,有些失落的神色,而一旁的丈夫一脸平静,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他们沉默地做了最默契的决定,是情感让这人生的最后一刻多了坦然,多了许多静谧的温情。在呼应上,杰克和露丝相遇的船杆,也是他们在船沉没之际他们一起牢牢抓住的地方。这个地方象征着他们的爱情,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们能牢牢抓住的,也就是这份爱情。
什么是戏剧性?我国知名的戏剧学者谭霈生已经说过戏剧性就是那些能调动观众情绪的东西。在泰坦尼克号电影开幕的时候,我们就见到了女主角103岁的样子,一个睿智深沉,眼睛里满是往事的老人。然而,我们马上就见到露丝19岁的惊鸿一瞥了,她从一辆金光闪闪的车下来,镜头先扫到她伸出的带着小牛皮手套的手,然后是精致的皮鞋,然后是一顶精致的高级礼帽,随后这张精致的脸才映入观众眼中。
这位女士目光养尊处优地扫过泰坦尼克号,波澜不惊,她的第一句台词是不屑地在一众对泰坦尼克号欢呼的人群后对未婚夫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它看起来并不比毛里塔尼亚号大啊 ”。这个时候的露丝像一个被宠坏的上层阶级小女孩,她对豪华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个时候很多观众还没有办法把她和那位深沉而睿智的老人联系到一起,日后我们知道了她的经历之后,再想起这位最初登船的少女时,大概会有无尽对人生的感慨。
在故事的片尾,讲述往事的老人重回屏幕前,使得在泰坦尼克号的故事如同一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记忆镶嵌进老人漫长地一生里。片头和片尾的老人如同一个画框,将这一段记忆装裱的更加深邃刻骨,让人们看见爱情在穿越漫长岁月之后留下的永恒。


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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