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中描画了很多类型的母女关系,但其中最震撼我的,是马丽娅罗莎说的那句话:一个不爱自己母亲的女人,是一个迷失的女人。
她对莱农说:我母亲是我母亲,关于我父亲、我哥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能说我母亲【在<新名字的故事>中,马丽娅罗莎是彼得罗的姐姐,但不知为何这里马丽娅罗莎说的是哥哥】。
马丽娅罗莎似乎是故事中唯一一个无条件支持母亲的女儿,也是一个“成功的女儿”。和“失败”的娜迪亚不同,马丽娅罗莎利用父母给盔甲,战无不胜,二十四岁就成为了米兰大学的艺术史教授,并一直在思想前沿战斗。她是一个自由的女人,也是一个爱母亲的女儿。
和马丽娅罗莎所拥有的母亲不同,莱农和莉拉的母亲,是“那不勒斯母亲”。她们粗俗暴力、口无遮拦,没有阿黛尔的见识、温情和得体。摆在她们面前的,是每天都干不完的家务活,和丈夫斤斤计较家中剩下的钱是否可以喂饱孩子。同时她们也是暴力的牺牲品,在彻底的男权文化下,“尽管那些男人会压制和折磨她们,但她们仍会誓死捍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并服务于他们,期望这些男性会“做出男人的样子!”。
作者说:“做这些母亲的女儿,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母亲姿态卑微、不顾一切,而且很痛苦,她们一次次产生重生的想法,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无论是步她们后尘,还是充满敌意地排斥她们,都很艰难。要逃离那不勒斯,也是为了逃离这种母亲。只有在逃离之后,才能清楚看到女人的悲苦,感觉到这个男性城市对于女性的挤压,会为自己抛弃母亲感到懊悔,会学会爱她们。”
莱农因母亲的粗俗而逃离那不勒斯,又因为她的逃离得以学会理解和接受母亲。她接触到了女性主义思想,对那不勒斯暴力重新审视,以及自身的婚姻和生育经历,才让她明白,在母亲的养育中,“自己像一块石头下面的虫子,受到保护的同时也受到挤压”的原因,明白母亲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赋予丈夫或者剥夺丈夫权威的意义所在。这个“那不勒斯母亲”留给莱农的是,“能让事情按照你的想法来”的坚固力量。
这些“女儿”脱胎于母亲,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在命运的无常中被重新塑造,又通过“孕育和生产新生命”的女性特性循环回归。所以我想,让女人迷失的不是“不爱母亲”,而是“女人”的身份所在。重要的不是“爱不爱母亲”,而是“迷失的女人”可以通过母亲的存在重新认识自我的可能。
最后我想和大家分享费兰特在她的专栏中提到的一个个人观点 :
“因为我自己的立场,我不愿说其他女人的坏话,即使她得罪了我,让我难以忍受。我强迫自己采取这样的立场,因为我很了解自己作为女性的处境,我在其他女性身上也看到了类似的处境。我知道,所有女性都不容易,她们的每一天都在巨大的艰辛中结束。不管贫苦还是富裕,有没有受过教育,美丽还是丑陋,很有名还是默默无闻,结了婚的还是单身,有工作还是失业,有没有孩子,叛逆还是顺从,我们女人内心深处,都受制于我们在这世上的存在方式,以至于我们认为那是我们选择的,但那其实是从根基上被男性统治、毒害了几千年的存在方式。女性生活在持久的矛盾和生死疲劳之中.......我们到今天,经过一个世纪的女权主义,我们还是不能真正做自己、仍然不能完全属于我们自己。我们的缺点、恶意和罪行,我们的品质、乐趣,甚至我们的语言,都顺应男性的等级体系。”—— 《偶然的创造》
